七星山东去里许,有一处清泉汩汩的独山敞岩。明正德六年(公元15 11年)十月十五日,靖江王府宗室朱筠庵等将军、中尉一干人等,在王府各司差官和国舅杨宗玉、杨希韩的陪同下,因“作寿域于母塘岭” ,归途中会宴于此。他们即兴将此岩命名为“会仙岩”,又各咏诗一首、绘一肖像镌于岩壁(见明·周土《会仙岩记》。自此,会仙岩及其摩崖石刻极负盛名。1998年其残存部分被公布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。
然而,会仙岩石刻中提到的母塘岭是指哪里?他们为什么要去母塘岭作寿域?“作寿域”又是什么习俗呢?莫家坪有座杨家将墓1978 年8月,桂林力车厂从市区迁至东郊半塘尾岭东的莫家坪村后岭上,基建中涉及到一座封土硕大的墓茔。接报后,我们考古人员立即去到现场勘察。可识:这里在会仙岩东去四里许。墓茔封土高3.2米、直径12.5米,依岭势坐西朝东,面向尧山。前几年,在墓前还保存有享堂遗址,中轴线上对列着翁兽石作仪仗;墓周有长方形围墙,墙的门外左右各立1.05米高的守陵石狮一对。茔地宽广,占地20余亩,气势森严,规制非为一般要人所享。村上传说:“祖先传下‘朱家天子,杨家将’。这是杨家将墓。”还有人说: “我们莫家坪村的始祖,就是当年王府派来的一户守墓人。”
这“杨家将”墓到底是什么时代?墓主是什么样的将军?它能够揭开什么谜团?但由于地面未见碑刻,已无从考证。诚然,墓葬结构是时代的窗口,墓志往往是解开历史谜团的契机。因此,我们怀着极为好奇的心情开始了发掘。墓主是刽子手杨观当掀开封土,看见了大量的浇注灰浆粘合着大青砖,我们已经知晓,这是一座明代墓葬。再见到庞大的券拱墓室结构,又知道墓主是有着特殊的身份了。封土之下是一座高2米有余的单砖室券拱的男主人墓,砌造十分精致,分有前室、玄室(棺室)。前室为横券,玄室呈直券。惜守墓人还是没有防范未然,不知在哪个年代,室内已经被盗。经现场扫视:曾经入葬,只是棺木已朽,尸骨残存;主人身上尚余有服饰金箔和一批北宋年号铜钱;棺前置有锡质的酒壶与烛台;门扉无存,但铜钥落在坎间;前室中央立着墓志铭。墓志铭的存在,确实令我们兴奋。墓志铭一合,石灰石质,高0.67米、宽0.64米、厚0.07米,一是志盖,一是志文。两石仍然合拢,以双道铁箍束紧,箍隙处塞入铁楔,可见盗墓者没有心去揭看墓志文字。我们迫不及待地揭开了墓志石,志石四边的杀面,均饰缠枝卷叶刻纹,古人常以此纹表示长寿。志盖阴刻篆书“大明故昭勇将军都指挥佥事杨公墓志铭”17字;志文阴刻楷书47行,行满40字,字体端正,通常志文彰表三代,此志却记述了墓主人杨观四代人紧随朱明王室打江山、参政事的经历。
尤其是详细地从反面记载了杨观本人从天顺八年(公元1464年)到弘治十三年(公元1500年)间,残酷镇压两广少数民族起义的一桩桩行径,还记录了他与靖江王室的非常关系。这是一件极为难得的实物史料。杨观,古代文献尚未见传,在《临桂县志·冢墓》中仅可找到“明广西都指挥佥事杨观墓在城东半塘尾”寥寥17字。据志文,杨观祖籍安徽庐州合肥。曾祖父杨肆,在随明太祖朱元璋攻克苏州时战死,追封侍卫指挥佥事。祖父杨兴因袭,调燕山护卫,洪武末,参与燕王朱棣的“靖难事变”打到京师,逐惠帝,杀齐(泰)、黄(子澄),获得赏功,改任御林军前卫,后随文皇战死夹河。父亲杨昂,正统十三年(公元1448年)随英宗朱祁镇到狼山征伐鞑人的南犯,因仓促迎战失利,被执遭杀,时杨观仅7岁。杨观,字国宾(公元1441—1500年),在15岁时,承袭世职,被荐为领右军坐营。
次年秋,总督京营太监曹吉祥和昭武伯曹钦谋反,一时京师倡乱,杨观因参加平曹,被晋为指挥同知,至此,杨家四代成了世袭名将。可是正当他踌躇满志之时,天顺八年(公元1464年),因其妻舅锦衣卫都指挥门达事发,受到诛连,杨观全家被贬广西,降调南丹卫正千户。但他仍忠实于朱明王室,开始了征剿两广少数民族的恶径。明中叶之后,随着统治阶级对农民剥削与压迫的加重,全国各族人民的反抗斗争风起云涌。来到广西第二年的杨观,首次参加征剿浔州大藤峡地区的瑶壮人民起义,他率部在大藤峡,因“皆身历村寨岩洞,前后斩获数多”,升为南丹卫指挥佥事。成化十三年(公元1477年)从都督白玉征剿庆远、天河的壮民起义,又因“斩获尤多”举为都指挥职。十七年(公元1481年)被派守备兴安,以后数年中,他对武岗、阳洞、全州、兴安等地的苗民起义军,屠杀再三,凡近千人。
弘治九年(公元1496年),移师广东南韶,又因征剿府江起义有功,升迁广东指挥同知。次年,再因征剿湖广民军有功,诏升广东都指挥佥事,成为一省军事最高长官的二把手。由于杨观能以凶残手段镇压了两广各民族的起义,因而得到藩国桂林的靖江王青睐,在弘治四年(公元1491年),袭封王位刚刚一年的17 岁端懿王朱约麒,迎娶了杨观长女为妃,并在两年后生下世子朱经扶(后来的安肃王),从此,杨观成了朱明王朝的藩亲国戚了。但是,正当杨观诏升为广东指挥佥事“既拜”回署的次年,他在广东江右、信丰人民新起的武装暴动中“暴病”而死。其因“以祖茔在京师不获归葬,乃以公卒之年十二月初四日,扶柩至桂林之东乡秦村母塘岭,与配门氏之墓而合葬焉”。墓志揭开了历史谜团原来,莫家坪后岭入葬的“朱家天子,杨家将”即是双手沾满了两广起义农民鲜血的大刽子手杨观。
他留下的墓志帮助我们解开了一个个历史谜团:杨观最后的职务是广东都指挥佥事并非广西都佥事,是入葬在母塘岭并非半塘尾岭;会仙岩石刻提到的母塘岭即指今日的莫家坪一带,如今坪北尚有大水塘遗存。而志文所指的秦村,当是今日以秦姓为主的邻村田公村的古代村名。莫家坪村,确如村人所传,是明代靖江王府派来一位莫姓人氏护陵后形成的村落,但并不是杨家将的独有守陵人。入村勘察,还有一个惊人发现。莫家坪的村头村尾,甚至村中,竟有众多的大封土砖券拱明代靖江王宗室墓茔。原来,这里曾是王室选中的“风水宝地”———重要的一处宗室陵寝之地。
因此,明一代这里时兴“寿域”习俗,即“寿冢”,亦称“寿堂”、“寿藏”。古人迷信,以为人在死后如同生前,仍须衣食往行,故常常在生前勘择吉穴,预筑坟墓为阴宅。这里的靖藩宗室陵墓,大都是先由寿域成为实墓的。想必,会仙岩会宴的朱筠庵等宗室早已是这里的墓主人了。会宴中提到的两名杨姓国舅,正是杨观的儿子。这是在杨观入墓11年后的宗室. |